康巴游历（五）
    八美一夜
     离开塔公，我们在八美过夜。
     八美是一个小镇的的名称，据说，以前此地有八株古树，姿态婆娑，有人就取了这个好听的名字。八美是个交通要道，至此，路分二条，往东北，可到大渡河的上游丹巴县；往西北，到道孚、炉霍，向西藏方向去。我们在八美息脚，是为了等第二天去丹巴县的长途汽车。
     八美是个安静的小镇，川藏公路横穿街区，夹着公路，两边是一些民居、旅舍、店铺，在街区的中心有一个车站和邮局。镇区不过500多米长，但有好几家修理摩托车的铺子，现在条件好的牧民，都骑着摩托去放牧了；因此，街上常见骑摩托的藏民，他们也象装饰马匹那样，将摩托打扮得漂漂亮亮：车把上飘着各色长穗，车前树着一面小旗，路过街镇的时候，故意将油门拉大，弄出很响的声音。
     我们是下午4点钟左右到八美的，住在汽车站斜对面的八美大酒店。这个所谓的大酒店，其实是个很简陋的私人旅社，房间是用夹板隔出的九平米左右的空间，里面停着很多苍蝇，并有种很怪的味道。虽然这里的住宿条件不好，但房价便宜，每张床25元。店老板是四川内江人，人很和善，他告诉说：这个镇子已20余天没电了，是某个风雨夜中断的电，镇上因为没钱，所以一直没有维修。
     放下行李后，我们去镇上转了一圈，镇区很小，不到10分钟就走完了。芸在一个小货店中买了半斤瓜子，我俩就在小店门口坐下，嗑着瓜子，闲看街景。小货店的隔壁，是家小小的五金店，店老板坐在门前，却在专心地织一张鱼网。这在康区很罕见，因为藏民不吃鱼，所以没人捕鱼。再过去一家，是个出租桌球的小店，店门口搭着雨棚，棚下有两张陈旧的桌球台，其中一张，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在玩球，每次击球的声音，很清晰地飘过来，使小镇显得更加寂寞。
     在天擦黑前，我俩回到旅社吃晚饭。旅社对面，是一幢典型的藏族民居，墙体涂着绛红的色彩，窗棂用黄色勾出，一块块正方的挑梁切面用白色漆成。门口有个卖烧烤的妇人，落寞地站在街边。街上行人很少，我们吃了一个多小时的晚饭，没见到一个顾客在摊位前止步，在渐黑的暮色中，她却仍然很耐心地等待着。
     天黑后，回房间，点亮一根蜡烛，小小的房中便摇戈着光亮。看窗外，漆黑一片，天上无星无月。就着烛光，我们斜躺在床上聊天，不知怎的，就说到了我已逝的母亲，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。在这个陌生的康巴，在这个寂寞的小镇，在这个无星无月无电光的黑夜，我的记忆黑洞中，活生生走出了已逝七年的母亲。我对芸说：如果母亲在，千里之外最牵挂我们的，肯定是母亲。
     母亲在我心底，一直是最敏感最柔软最美好的一部分；母亲留在我记忆中的每个细节，常会成为我泪腺的摧生剂；想起或提起母亲，我常会没来由地泪流满面。现在，在昏暗的烛光下，在一个叫八美的陌生小镇，我流着泪说起母亲，说起我20岁时，第一次孤身旅行写生的云南之旅。现在想起来，母亲其实是很忧心的，但她从不在我面前流露，反而高高兴兴地为我张罗旅行行装。那时经济条件并不好，但母亲为我买了一只很贵的旅行背包，亲手为我烙了满满一背包好吃的酥油饼，为了省钱，我在旅行中，主要就吃这一食品。那时家中还无电话，我出门20多天，与母亲是不通消息的，但回来后母亲并没责怪我，反而为我独走天涯的勇气感到高兴。此后，我几乎每年要出趟远门，每年要让母亲担心一段时日，但母亲从无怨言，总是默默地支持着我。
     在八美一夜，无星无月无电光，但却是我这趟康巴行中，记忆最深刻的一个晚上。我俩说了半宵回忆母亲的话，我流了泪，但心里却轻松起来，到床上，一夜无梦到天明。
     图1 八美草原。
     图2 八美街区
     图3 在八美镇上走过的年轻喇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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