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有短信自远方来，是去年秋天在四川石渠旅行时租车的师傅，她的藏族男友的弟弟乃当地竹庆寺修行的活佛之一，想到内地来弘法、游历，拜托我们联系、推荐内地佛教界的朋友。可能是看到我们一路参观了竹庆寺和德格的更庆寺，误会我们也是“槛内人”，其实，藏传佛教不仅是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，更是藏文化的精粹所在，去藏区旅行，是不可能绕开那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寺院的。日常生活与宗教素无瓜葛的我们，也许无法给予她所要的帮助，但她的短信，却唤醒了脑海深处的竹庆寺。
    
    石渠县至玛尼干戈的途中经过一个路口，拐进去就是竹庆村，而竹庆寺就在村的尽头。行前读过一本《雪域求法记》，是一位汉地喇嘛回忆三十年代于川藏求法经历的，书中这样提到竹庆寺：属宁玛教派，寺在竹青（庆）村，有喇嘛约二百五十人，是康藏各地宁玛派的领导中心。寺中喇嘛有很多人因苦修而获得成就。由于位置处在牧场之中，周围荒寒冷寂，人烟稀少，交通困难，生活清苦。事隔近一个世纪，有机缘经过，说不得要去拜访一二。车一进村口，就被迫止步了，夏天雨大，村路上的一座小桥被溪水冲垮了，还未修复。附近地软泥深，租用的小面包车无法进入，只好与师傅分手，我们只身前往寺院，相约三小时后村口碰面。
    
    这是一个有着浓郁藏族风味的美丽山村，两侧是低矮的民居，上部为原木结构，下部似由土垒建筑。在远离工业烟囱污染的西部，从天空到大地，色彩都格外艳丽。藏族建筑在原木上常粉刷一种特有的棕红色涂料，而房檐下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柱头，多以本色或白色示人，加上雕刻精致、装饰繁复、色彩大胆的窗棂，视觉效果非常强烈。路旁屋下到处是闲散的村民，太阳很好，享受阳光仿佛于他们是头等重要的大事。屋顶的平台、山坡上的佛塔，都有笃坐的藏民笑着跟我们招手。也许他们见惯了朝拜的路人，并未流露出更多好奇的目光，倒是我们，常常被女人身上披挂的宝石、男人腰际的藏刀还有路边那个古老的经室吸引的迈不开步子。整个村子其实身处一个狭长的山谷中，村的尽头有两条岔路，大路临溪向前，小路蜿蜒通往山顶，竹庆寺就在山上。伴着长长的玛尼墙，我们走在上山的路上。山下溪水欢唱，河滩上布满了刻着经文的玛尼石。大如石床，小如鹅卵，经文以白色打底，嵌以红、黄、蓝、绿各原色，看着这些精美的石刻，还有遍布的佛塔、玛尼堆，与周围的山水溶和得天衣无缝，不禁从内心感叹藏民是天生的行为艺术家。
    
    到达山顶的寺院，一群工匠正在给新建的佛塔上色，给我们指点了大殿所在的位置。藏地的寺院与内地不同，大多没有围墙，各个殿堂分散一处，初至的人很容易迷路。大殿是寺院的大活佛募资新建的，高大的廊柱、巍峨的檐顶在周围古旧的建筑中分外夺目。正是寺院放假的日子，喇嘛们大都回家或外出，大殿空无一人，司机男友的弟弟也未在寺中。看门的喇嘛热情地为我们打开紧锁的殿门，为我们作义务的向导，引我们看一楼供奉的三世佛至四楼的金刚手菩萨。从佛像到壁画、从唐卡到酥油花，透过线条、画面、色彩，在精美的艺术品后面，是井然有序、栩栩如生的另一重天地。不重今生修来世，或许这是我们于高寒荒凉地带，仍有幸相遇一双双清亮的眼睛和一个个质朴微笑的原因所在。站在大殿的金顶下，俯瞰四周，眼前不觉豁然开朗。从村子进来的那条大路绕过竹庆寺所在的山坡，直通向一个群山环绕中的谷地，源自对面山中的溪水在此蜿转迂回，流向了山外。更远处的山脚下，林木森森，隐约可见掩映的寺院，听喇嘛讲，那里叫白马同（音），是女尼修行的地方，山上的洞穴里还有苦修的僧人。这里被称为修行圣地，山谷内地势开阔，流水潺潺，三三两两的僧人行走其间，一派安然平和气象。可是因时间所限，无法穿过谷地草甸前往白马同了，不得不深以为憾。得不到的总是好的，人的本性使然。
    
    沿着大路下山，回到竹庆村，相比寺院村落热闹多了，我甚至看到路旁有台球案子和小型的烧烤摊。外来的娱乐已经逼近，距寺院也就一步之遥。在途中遇到几位白马同的女尼，那样的青春年少，却已僧袍加身，不知道她们每次走过村落时，会留意村子的变化吗？这些变化会影响白马同的幽静吗？唐突的问题是不可能求得答案的，关于人生终极意义的困惑与疑虑，也并非出家人才有。回望来路，竹庆寺已隐在山后，而未能抵达的白马同更是显得遥不可及，
    
    在藏区，许多寺院就建在闹市或村落的中心，像大昭寺、扎寺伦布寺、托林寺等，而有的又远离人烟，非经艰难道路不得抵达，如哲蚌寺、八帮寺等，相形之下，内心最喜欢像竹庆寺这样的，穿过了尘世的繁华、热闹，领略了平凡百姓表达的敬畏与谦卑，路的尽头是那样幽静和谐的山谷：寺立山巅，水流谷底……。其实也就一步而已，就像天堂与凡尘的距离。不要太多，不要太少，一步就好，让我们看得见彼岸，看得见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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