避暑，夏日已盛行蜀中。青城山、银厂沟等地，经十多年经营，已堪称成熟的避暑地。很多人一住数月，陶醉于野。

　　避寒，在本土却属新篇。“候鸟族”们一到寒冬，只有背井离乡，前往海南三亚等。成都退休干部章女士一行曾住过三亚宾馆，每天食宿80元，一月下来，花费2400元，再想长住，加上往返机票，很让人吃不消。退休金不高的老人，更是“手脚打不伸”，“住得起青城，住不起海南”。

　　知有海南，不知有攀西，实为一怪。四川幅员辽阔，寒暑资源兼具，攀西阳光充足，冬春宜人，不会闹出“蜀犬吠日”的笑话。坐火车夕发朝至，饮食合口、物价便宜，早该成为蜀中避寒大军的首选。意味深长的是，很多年辰，人们竟忽略了家门口还有这一方宝地。攀西也懵懂于民间避寒这一巨大商机。

　　终于，有人开始前往攀枝花、米易、西昌一线“踩点”，在那些有多余住房的农家“写号”长住，攀西避寒，由此拉开序幕。

　　不久前的攀枝花冬旅会，各方人士大为感慨：早就该“卖阳光”了！

　　一

　　攀枝花市是四川最南端的城市，全年日照在300天以上，气候为亚热带岛状气候。冬春白昼气温摄氏20度左右，成都“寒客”一到攀枝花，立马被阳光“安客”。明明是冬季，这里却桂花飘香，毛叶丁香花、迎春花之类的春花，同期开放，成都在夏秋才能见到的三角梅，更是到处皆是，火红的攀枝花，亦在此时绽放。夜晚，居然有蚊子一二！整个季节是“乱套”的。简言之：四季不明，天天放晴。冬春，既适合零客度假旅游，也适合长客疗养旅游。

　　攀枝花市中心地带的炳草岗，开始有了供人长住的冬春疗养点。

　　攀枝花市南端的仁和区，因远离工矿，空气质量更好，又在着力打造“生态靓区”，尤受避寒客青睐。仁和区也把迎接避寒族群提上日程，称为“冬春疗养”。城市近郊的山庄、农家乐先后冒出50余家，而且评定了等级，其中一级农家乐13家，二级农家乐10家。其中不少集中在沙沟镇附近。

　　其中一处金叶度假村，就很有代表性，聚集了包括北京清华大学毕业的退休老人、成都老干部在内的数十人，老人们趣称：“都是‘莽单位’来的”。这里每月的费用是600元，管一宿三餐。

　　院子是独院。几溜平房，原先是养鸡场，现在整修成“老人园”，可住40余人。乍看，很不起眼，室内却让人眼睛一亮：床是新的，床单雪白，隔十天，就有人来换被褥床单。早起开门，热水瓶已经放在门外。电视机、卫生间、24小时热水齐备。硬件是说得过去的。早餐，米线、包子、馒头、炸酱面、粉子醪糟变化着吃，午、晚餐至少五菜一汤。连吃带住，每人每月仅600元，连

　　老人们自己都住得有些不好意思：“这里是赚口碑，可以说不赚钱！”甚而有人主动要求园子的主人提价。而且，兴出不成文的规矩：原来住哪间房的，明年来还住那间———因为有的人已经定了明年的房间。老人们对记者说：“你要再一宣传，这里就更住不下了。”

　　攀枝花市中区北行80公里，即是米易。县城长住和流动人口不过2万多人。这里既阳光普照，又有安宁河穿城而过，成为“种什么都长”的魅力之地。安宁河谷的良田，十年前就是立体农业的示范区，蔬菜大棚到处可见，随处拨开一个大棚，问里面正在侍弄苦瓜的农民“一亩地年收入多少？”棚内人随口丢出一个数字：“一万多元吧！”半山上的早枇杷，寒冬即可上市，以“春节枇杷”而领跑全国。

　　这里的农家乐也涌来许多避寒客。院内差不多都停有成都牌照的汽车。一些自驾车者，初一大早出发，辛苦翻越汉源泥巴山、冕宁托乌山，晚上才抵达米易；另一部分则头天住石棉，次日到米易。第三部分人乘火车，花费百余元，卧铺上睡一觉，早上7时左右抵达。花费最少，却最为轻松。避寒者们多喜欢选择离县城不远的几家农户，以得进城逛街之便。这些农家乐经营有年，多以昼来夜去的短客为主，客房数量有限，突然来了许多常住客，还真有些招架不住。

　　最火爆的，当数曾经接待过省皮划艇队的馨园农家乐。客房可容40多人，常住一月，收食宿费900元。一帮成都“候鸟族”抢在春节前一月入住，很快发现这里以对外开饭馆为主营业务。从入住起，就没有清闲过：餐饮零客不断。到春节期间，就餐人数最多时高达六七百人，日营业额逾万。“想走出去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开饭时，半天才上来一个菜。窗外，夜夜可闻火车汽笛，周围缺乏散步的园林环境走动。尽管诸多不如意，他们还是愿意驻扎此地。因为太阳可爱！而这农家乐房内设施不错，已具备宾馆形态：白被单裹进席梦思底，床灯、衣柜、数码电视，滚烫的太阳能热水一应齐备。环境缺陷，可以通过逛河滨公园弥补。晚上澄江夜月，月圆时，几可借光认字。问他们，明年还来么？答曰：还来。

　　米易县还有招数：在城北筹建“自驾车露营地”，收费介于宾馆和农家乐之间。

　　北行，即是西昌。虽然气温低于攀枝花，但高出成都七八度，同样的“烤”太阳、看明月。邛海之滨，不仅农家乐应运而生，一些单位也介入避寒市场。邛海边一所技校，就腾出两幢楼房，专门接待冬春避寒客人，月食宿费800元，室内空调、电视、热水侍候。校园漫步，环境开阔；邛海佳景，百步之遥。目前这里已吸引了一两百人来越冬，不少人干脆连春节都懒得回家。即便因事回蓉，春节一过，又返西昌。

　　二滩附近，当年外国工程技术人员住过的地方，经过整修，成为高档避寒地。独立别墅每晚收费可达数千元，最廉价的客房，也需500元左右，即便如此，春节期间，仍全部爆满。

　　至此，攀西一线，高中低档避寒地的框架初步形成。

　　二

　　“这辈子，避暑不计其数，避寒还是第一次。”成都来到攀西的高婆婆、冯老太说。他们是经熟人踩点后，头一次来此避寒。约集了4家、6人，都是退休知识分子，自嘲是“耍老太婆”，“潇洒公公”。基本态度是“过去不想，将来不求，抓紧现在”，“不求长寿，活一天愉快一天，不要过得‘哦嗬连天’。”这些人在成都有很宽的住房，装修不错，有的还有屋顶花园，宿舍区有老年活动室，但他们还是出来了。“这样既换了空间，又换了心情。太阳一天都不‘散板’！太舒服了！又可以和同龄人一起活动。打牌还有人可‘车’。在家，年轻人忙着上班，早晚见面，平时想说话都要找人。”

　　一日三餐饭来张口，想换口味时，他们就自己炖点萝卜排骨、当地土鸡之类，炖品沙锅是自己去镇上买的，不麻烦山庄。记者前往时，门外沙锅飘香，冯婆婆讲：正在炖“鸡嘎嘎”。

　　最让她们津津乐道的是每天阳光明媚，一破晓，天就是蓝的，“补丁云”都没有一块。不想晒脸，就晒背、晒腿———本来就是冲着这大好晴天来的。太阳下去，月亮起来，日月澄沏，人也跟着晴朗。夜晚搬张椅子到户外，看满天星相，锦城哪得明如许？这是攀西夜晚的特别酬劳，梦寐一般，就找回了童年读星之趣。

　　所住的农家乐“走处”很开，周围群山中，路如太极，缭绕盘旋，可在荔枝园、葡萄园、芒果树间转游。走到哪里，炮仗花、三角梅这类的热带花卉，都让人眼前一亮。道旁，是大片状如蔷薇、叫不出名字的行道花。每天，老人们晨练操、拳、剑后，总要散步。冯婆婆自称“野人”，“上午谁要找我，是找不着的”。午休后，打牌，看书，打毛线，海阔天空聊天。高老师很开心地说，“自己的社会任务完成了，可以离开喧嚣都市，抛掉家庭羁绊，过点飘飘然的日子。”总的是这么个感觉：“金色阳光灿，叶红映华年，度冬攀枝花，假似活神仙。”诗的藏头，是“金叶度假”。

　　要想下山逛街，可以到服务台要车，山庄有面包车接运客人。也可以打电话叫外边一种可坐六七人的环城车，来了一月，环城车司机竟让他们认识了一半。在镇上打的回山庄，也不过六七元。感觉上，交通比青城山还方便。老人们开玩笑说：“钱不快点用，就用不完了！”

　　附近一家彝族人办的柠檬山庄，庄内遍植柠檬。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彝族人，别具风情。山庄的烤羊肉闻名仁和区。冬旅会期间，都把他们请出当烤倌。成都的李老师亦是第一次来，在庄内住了一段时日，觉得很有意思：“去了，就切柠檬给你泡水。早上吃干饭，一大盆豆浆。每顿有一大钵酸酸的青菜，那是非吃不可的。海椒面是手搓的，再加点盐，蘸青菜吃。菜全是山上自种的。午晚都有豆花豆腐，时有山药炖蹄花、杂豆，洋芋粉炸酥肉，我很吃得惯。彝族人特别好客，山庄又宁静，我喜欢在柠檬园中散步，住了几天，就舍不得离开。”

　　李老师两个女儿都在国外，小女儿在日内瓦工作。去年，老两口去了瑞士，住处离日内瓦湖仅两公里，可时常漫步湖畔，生活条件、风光环境，都没得说。但还未住够签证时间，两人就想“逃跑”。“还是故土好，自己生长的地方，亲近！所以赶快‘滚’回来。在家里，教过的第三代学生都有了小孩，见我就叫‘祖祖’，国外有人叫我‘祖祖’吗？到处都感到亲情！我们的同事朋友都是这样，出去了，没一个住得长的。”现在，这位不愿住日内瓦的老太太，很安祥地捧着一本小说，坐在攀西的阳光下阅读。她的学生来山庄探望：“呀，李老师，你长好了，晒黑了！”老太太笑道：“在国外，皮肤黑，会被认为有钱———那是经常旅游，太阳晒的！”

　　三

　　同川西避暑相比较，攀西避寒还处于起步阶段。

　　尽管攀西一线，农家乐星星点点，但总体上规模过小，超过百张床位的，寥寥无几。而同时兼具室内硬件、服务软件、自然环境、医院距离几大要素的，更是凤毛麟角。

　　随着未来一二十年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，外出疗养将成为相当多人的生活方式。很可能将以上千万人计。仅以每人消费千元算，每月额度即可达100亿元。尽管老人们在购物、时尚消费方面显得节俭，但疗养度假却是舍得花钱的。这一商机，无论政府和民间，都还缺乏足够的重视。目前被视为赚头很小的“鸡肋”，而没有被打上眼。一些地方，不管区位如何，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房地产之类的狭窄视觉。人们只看到老人疗养消费不高，却没有看到年轻人前往疗养地探望父辈、兼顾旅游所产生的拉动效应等等。

　　仁和区农家乐协会会长李正康算得一位有识之士。他的农家乐里有百亩果园，三千多株芒果树，还有用投食之法招来的斑鸠。前来餐饮的零客很多，甚至还有外国人。但目前园中尚无床位。老李已经看到了避寒大军势不可挡，正大兴土木，修建两栋可容200人居住的客房，2006年底可望迎客。

　　对一些农民利用剩余房舍修修补补接客。老李不以为然：“剩余”的，多半是孬的。不能小敲小打，起点要高，应修好房舍，造好环境，让大城市来的客人看得起。第一期修建的客房已经初成，很有些洋派：琉璃瓦、翘屋檐、龙头脊、石材墙。他拟和区上规划的莲花村西线入口处至岩神山风景区融为一体，打造精品农家乐。

　　李正康雄心勃勃地说：“我们设想要超越海南。这里是干热河谷，没有台风，空气湿度小；路线便捷；果蔬丰富便宜；紫外线也弱些。相比之下具有诸多优势！”在他看来，成渝旅客的蛋糕还小了，应将目标拓展到黄河以北。因为寒冷的北国，更稀罕冬日的阳光和温暖，而他多年和东北商人做芒果生意，已有“外交”基础。如搞“果园加乐园”，相信能引北客南下。“这个市场巨大。到‘十一五’末，如果我们能达到接待5万人的能力，那就不得了！”